“那婆子战兢兢道：‘……那条河唤做子母河……你师父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三藏闻言，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那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行者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也。’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此段摘自小说《西游记》第五十三回。这仅仅是一个奇妙的神话故事罢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能站在子母河的河床之上。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西梁女国”，俗称“女儿国”。

      

       直至现在，米兰古城中还保留有代表男性生殖崇拜的寺庙遗址。

我拿玉石垫了车轮

      

       1980年3月19日，意大利米兰市市长拉列德·威廉给中国的“米兰市市长”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据调查，全世界一共有33个名为“米兰”的城市，其中有5个在亚洲，在这33个“米兰”城中，只有中国的“米兰”和意大利米兰拥有超过2000年的辉煌历史。中国的“米兰市市长”没有回信，因为这封信晚到了1000年，这里早已是一片大漠黄沙。地图上，这里被叫做“米兰古城”。米兰古城就是《西游记》中的女儿国，大唐高僧玄奘在西行游记中对此有着相当详细的叙述。

      

       探访米兰古城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从一开始我们就被糊弄了——从地图上看，米兰古城就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南边的319国道附近，在新疆自治区若羌市东面顶多5公里；而当地一个饭店老板人却咬定米兰古城的遗址在更远一些的“36团”，而“36团”距离若羌至少55公里。我们向若羌当地的交通警询问，居然连他们都不知道米兰古城的具体所在，一个好心的维吾尔族警察告诉我，要去这种地方必须到当地的文物局开证明，因为现在的米兰古城还处于受保护的文物考察状态，并非是旅游开放景点。这个消息很重要。到了文物局，消息得以证实，米兰古城确实离若羌有55公里，车上有人开始咒骂地图的制定单位。

      

       我们驶下了319国道进入沙漠，地面上细细的浮土几乎有半寸厚，跳下车时脚底“噗”地一下，似乎脚底下面放了一个炮仗，浮土飞扬。我们向一对瓜农夫妇询问遗址的具体所在，瓜农指着旁边一溜铁丝网告诉我们，里面就是米兰古城，站在铁丝网边，望眼望去，除了黄沙，什么都看不见，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军事禁区。瓜农憨厚地邀请我们品尝西瓜，我们欣然接受。在路边享受完西瓜，瓜农却死活不愿收钱。他告诉我们，这里的规矩就是，如果坐在瓜田边，西瓜随便吃，不要钱；走的时候如果想带上瓜走，才收钱。尽管我们已经吃得很饱，但由于感觉过意不去，我们还是带走了一个西瓜。西瓜大概有二十多斤——我也只能说“大概”，因为这里卖瓜是以“个”为单位。“你们随便给两块钱得了！”瓜农乐呵呵地说。

      

       沙漠中随处可见的“风滚草”。风滚草，英文名“Tumbleweed”，是沙漠戈壁中一种常见植物，当干旱来临的时候，会从土里将根收起来，团成一团随风四处滚动到有水源的地方扎根。

 

     

       由于不好意思吃白食，我们向米兰古城边上憨厚热情的河南籍的瓜农买了一个约莫20斤重的西瓜。

      

       我们围着铁丝网转悠了一圈，终于找到入口，入口处的“米兰遗址”大理石石碑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在出示了文物局开出的证明之后，一位把守在入口的文物局管理人员陪同我们进入遗址。遗址离入口还有4公里，怪不得我们在铁丝网外什么都看不见。地上的沙很软，刚走了200米就陷车了。我找来了几块石头，看着颜色有些稀奇，我一边将石头往车轮下塞一边问管理员这是什么石头。管理员面无表情：“寒玉。”尽管感觉此举过于奢侈，但在这个地方能找到石头已是不易，我们没有“连香惜玉”的资本。有人提议，我们的车子脱陷后，不妨将石头重新挖出来带走，管理员正色道：“这是国家文物，不许带走！”这里的沙子石英成分较重，轮胎刨出来的沙子掉进领子里，磨得皮肤很难受。

      

       重新上路，管理员为我们做向导，告诉我们什么地方可以走什么地方不能走。因为怕压坏沙丘下掩埋的文物。车上我问管理员，既然这么多文物，为什么不带走封存保护起来？管理员说，这里有多少文物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往往是晚上风一吹刮走浮沙，第二天起来就发现：“咦，这里有宝贝露出来了！”时间一长，管理员自己都麻木了，但是有一个规矩却从很早的时候就确定下来，那就是任何参观者不得从遗址中带走任何东西。管理员告诉我，几年前一个政府考察团或准进入遗址，那几天时间天天刮大风，一个参观者无意中在浮沙中发现了一具枯骨，他试图将枯骨手指上的金戒指扯下来，见到管理员朝这边走来，此君干脆将指骨直接折断放进了衣兜。管理员过来后也发现了枯骨，并且凭经验判断手指折断处是新伤，最后，管理员在该参观者的衣兜中搜出了文物，此君也被移送公安机关处理。说完这件事，管理员依旧愤愤不平：“且不说文物值多少钱，单单就这类举动而言，就是对祖先的不尊重！”

      

       传统上认为，制作陶器时陶土中是不能掺有沙子的，否则将严重影响陶器的物理强度。但是米兰人却在制陶时掺入了比例不小的沙子，上千年过去了，这些陶片依然相当坚硬。

 

千年米兰

      

       传统观念认为，西汉时，此地为鄯善国的都城伊循城。据《汉书·西域传》记载，汉昭帝元凤四年(公元前77年)，楼兰国南迁，更名为“鄯善”（楼兰遗址就在米兰古城以东不到100公里），鄯善王尉屠耆对汉天子说：“国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愿汉遣一将屯田积谷，令臣得依其威重”。鄯善王试图用这种方法彰显高度文明的汉王朝对鄯善国的重视，从而在众多的西域小国中博取威望。后来，考古工作者在米兰遗址以东5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伊循城遗址，这才否定了米兰为伊循城的说法。米兰仅仅是一个隶属伊循城的重镇。

      

       米兰遗址东西绵延约7公里，南北宽5公里，面积达45.6平方公里，主要由古戍堡、东佛寺和西佛寺三部分组成。古戍堡是汉代伊循都尉屯垦戍边的指挥中心。公元8世纪末，这里被西藏吐蕃王朝占领，吐蕃王朝将其变成了一座带有很强军事目的的屯兵堡垒兼皇宫。古堡东西两侧，排列着众多的佛塔和规模宏大的寺院遗址，可以想见当年吐蕃势力强盛之时，米兰古城击磬鸣鼓，香烟缭绕，诵经声声的佛事盛况。我国东晋的法显、北魏的宋云、惠生以及唐代的玄奘等高僧，在西去天竺取经或东归故国的途中，都曾在这里拜佛讲法。米兰的佛塔、佛寺，融合了中西建筑艺术的式样和风格，是新疆早期佛教建筑的典型。米兰古堡最早为英国人斯坦因发现。1906年12月，斯坦因在米兰古堡掠取文物时，在一座土坯佛塔内，发现了一组保存相当完好的有翼天使壁画。壁画绘画技法显然来自于东土，但是人物的人种特征却是白种人，而且其身上的白色翅膀还带有西方天使的元素，这种东西合璧的艺术表明当时的米兰城是丝绸之路上的东西文化交流重镇。

      

       正是这幅天使壁画，让西方世界知道了中国有一个“米兰”，以至于后来意大利米兰市市长写来那封晚到了1000年信。

 

      

       古戍堡城垣最高残存7米多，以黄土、红柳枝、麦秸相间夯筑而成。

 

       陪同我们参观的管理员指着远处的一处河谷告诉我们，那就是“子母河”，可惜现在已经干涸了。据说，米兰城的女孩成年后都会到子母河中喝水行成人礼以求子。虽然喝了子母河的水就会怀孕一说不过是吴承恩的谈笑之辞，但管理员却告诉我，子母河真的有“促进怀孕”的作用。管理员说，实际上在解放之后这条河还没有完全干涸。遗址西面5公里就是现在的36团米兰小镇，当初米兰镇在选址建镇时，把镇中心选在了这里，那时人们还不知这是个古城，只看到一堆堆的废旧建筑。后来中央知道了这件事，为了保护遗址，强令小镇向西移5公里。米兰镇的居民在建镇之初都是食用子母河河床里的涝坝水，结果镇里的妇女几乎全部都生双胞甚至三胞胎，而且大部分为女孩——看来，这子母河和女儿国之间的联系并非只是传说。后来，米兰小镇家家户户通自来水了，镇上再也没有频繁的双胞胎或三胞胎现象出现，而且男女比例也回归正常。尽管这座古城曾经的最高统治者依旧为男性，但据猜测上千年前这里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否则也不会有“女儿国”一说——或许性比例失衡才是导致米兰古城消亡的根本原因。直至现在，米兰古城中还保留有代表男性生殖崇拜的寺庙遗址。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或许是子母河水中的微量元素含量出现了某种问题。

       在米兰古城，我看见了英国人斯坦因在1906年留下的盗洞。对于这个文化窃贼，我的内心相当复杂，一方面，我们相当重视米兰古城文化的发掘，但仍然在保护资金上捉襟见肘，只好采用“封锁保护”的原始手段——实际上，沙漠中的风沙对古城遗址也会造成不小的破坏，而我们对此却无能为力；另一方面，斯坦因盗掘的“米兰天使像”现在正安安稳稳地被保存在大英博物馆的恒温橱窗中，因此才能流传到现在。但是，这幅壁画不属于中国人。

      

       据说这里是当年的一户大户人家。

            

      

       在“大户人家”的地上，地板接缝仍然清晰可见。

 

       英国人斯坦因留下的盗洞。实际上这个建筑象征了女性生殖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