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对汽车感兴趣，那个时候的大学还没有汽车专业，于是高考时我就报了农机专业。考虽然考上了，结果教委来电话，问我能不能把名额让给边远农业地区的学生，如我同意，可将我调济到会计专业，三所大学任我选择。我那时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会计’，还以为是‘快记’，也就是速记的意思，电视上的记者都有这种本事，那边一说，这边就记本子上了。我咨询老爸的意见，老爸说，会计好啊，一笔值万金啊！我听得心里乐开花，进了学校才发现，搞了半天这个‘一笔值万金’不是说自己能挣大钱，而是给别人数钱！”

修车的会计

       何瑞华，男，1972年11月23日生人，家住广州，江湖上人称“四哥”。

       实际上“四哥”家中除了父母只有弟兄三个，他排行老二。其父是电视台主编，其母是电视剧的服装设计师，大哥是电视剧制片人，三弟是粤剧演员——这一家除了 “四哥”，都和电视或表演有关。“我是近视眼，广东人习惯将戴近视眼镜的人戏称为‘四眼仔’，要好的朋友们叫着叫着，就索性叫我‘阿四’了。新认识的朋友 不知道这个典故，就尊称我一声‘四哥’，想当然地以为我在家排行老四——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这个绰号是什么时候叫出来的。”说到这个外号的溯源，阿四自己 也忍不住笑起来。

       大学毕业后，阿四被分配到“广州越秀电子厂”当会计，这让他高兴了好一阵，因为当时这个厂生产的“越秀”牌组合音响在当时的广东甚至是全国都红极一时，该工厂在当时广东人心目中的地位估计和现在的索尼公司差不多。阿四看着介绍信上的地址按图索骥，找了半天才在广州市的一个小胡同里找到了这家所谓的“大公司”——这是一家街道工厂，看起来相当寒酸。

       “这让我想起了电影《国产007》中周星驰从‘丽晶大酒店’来到所谓的‘丽晶大宾馆’门前的那种感觉，所以当我后来每次看到这个片子的这一段时，都会笑个半死。”阿四对他的第一份工作依然记忆犹新。他在这家“无聊透顶”的厂里只呆了两个月，就辞职了。

       不管怎么说，那时的大学生还属于稀缺资源。父亲料想阿四辞职之后应该会去一个更好的公司谋一份会计的差事。然而结果却并非如此，阿四发现自己骨子里最喜欢的还是汽车，于是跑去学修车，当了一名学徒工——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轮回了这一圈，阿四还是做了和汽车有关的工作。当学徒工时，闲暇之余和工友聊天，工友们得知阿四念过大学，学的还是会计专业，窃窃私语曰：“此人脑子被驴踢了……”

       被驴踢过脑子的阿四渐渐开始在这个行业间显示出天赋，过不多久自己居然开了一家修理厂，自己当了老板，开始迎来了他人生中的转折点——2002年，汽车越野场地赛的概念首次引入中国，阿四开始了对于这一领域的首次接触。当时参赛选手几乎全部来自于香港，广州的几名越野爱好者也跃跃欲试，于是乎他们找到阿四寻求所谓的“技术支持”。当时他们不过是用一般的SUV升高了底盘，换了越野胎，然后就报名去跑比赛去了。

       阿四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有些自嘲：“我们当时觉得，只要轮胎够好，底盘够高，马力够大就能拿好成绩。结果到了比赛那天，我跑到现场一看，眼镜差点没掉下来，我们爬不上去的地方，人家的赛车如履平地。和我们的赛车相比，香港过来的赛车简直就是‘神车’。”阿四坦言，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第一次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差速锁”这么个东西。

偷师成才

       之后，阿四开始热衷于钻研越野赛车的各项技术。这时，一位来自于香港的“爷爷级”越野车手李伯寿，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阿四的启蒙教师。不过话说回来，李伯寿成为阿四的启蒙教师倒不是其自愿的，他只不过是租了阿四的一间修理间作为赛车改装的工作室——对于香港的越野爱好者来说，寸土寸金的香港根本没有不可能找到一块“像样”的越野场地；另外，在香港租一间改装工作室的费用也远远高于大陆。李伯寿的到来让阿四颇感兴趣，他几乎每天都围着李伯寿转，这让李伯寿颇为紧张——他当然知道阿四想干什么。

       “有一次他在给赛车加装某种从马来西亚购得的零件，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搞得有些神秘兮兮。我看了一眼，告诉他，这玩意在国内也有得卖，价格还比马来西亚便宜了好多。”阿四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依然乐不可支，他的话让李伯寿将信将疑，直到阿四将东西在大陆买回来他才完全信服。

       这件事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李伯寿将自己工作室的配件采购大权全部放给了阿四，就连远在马来西亚的资深越野车手张玉生也慕名前来联系阿四让其帮忙在大陆代购零部件。每每根据马来西亚方面的指令在大陆购得某种零部件，阿四都要潜下心来钻研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安装在哪里或是如何调校改进等等，进而装在自己车上做实验，长此以往，在李伯寿的帮助之下，马来西亚方面的核心改装技术已然被阿四摸得滚瓜烂熟。

“中国人整体越野实力全球第二”

       这到底算不算偷师呢？阿四对此也搞不清楚，反正到了后来，李伯寿大叔的赛车改装工作几乎完全交给了阿四——“有时我还给他在改装方向上提一些建议，他的赛车技术比我强，但是改装技术方面，以我为主。”至此，阿四的维修厂也正式挂牌更名为“花都佳通汽车改装工程”。

       通过多年的观摩以及实践，阿四自信满满地向猫叔表示，马来西亚赛车在技术上和他改装的赛车相比，技术上绝对没有优势，可以这样说，他们的赛车用了那些改装技术，阿四自己清清楚楚——“他们很多零部件还不及我们的好。”抱着这份自信，阿四以车手身份参加了第一届三亚国际热带雨林越野挑战赛，他和他的伙伴们暗下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做掉马来仔（马来西亚车手）”，结果他驾驶着自己倾尽全力改装的所谓“神车”，却连前10名都没进。这个打击使他意识到，中国越野车手和马来西亚顶尖车手的差距并非赛车，而是经验。

       “这样说吧，中国车手目前在国际上水平排名靠前的就是雨林越野赛了，马来西亚水平最佳，可以打100分，中国整体实力排名第二，但却只能打60分；其他的什么菲律宾、印尼、斯里兰卡等等，排名得分或许是58分、55分、52分不等……但是必须看到的是，第二档和第一挡的差距其实是很大的，这就好比说现在韩国的乒乓球水平仅次于中国，但是却远远不及中国。这不是球拍的问题。”

       第二届三亚国际热带雨林越野挑战赛，阿四改装的赛车在参赛赛车中差不多占了近一半，但是前10名中，阿四改装的赛车才占两辆，其余的全部是马来西亚赛车——包括前三名。对此，阿四已经可以平静接受：“有此成绩我已经心理平衡了，这至少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明，我改装的赛车是全中国最好的。”

       时间走到2012年，在当年的马来西亚国际雨林越野挑战赛中，就在马来西亚人自己的地盘上，李伯寿和他的搭档驾驶阿四改装的赛车，成功问鼎3000cc柴油组的冠军，他们成为第一对在国际性的顶级汽车赛事上夺得冠军的中国车手的同时，也让阿四成就了事业的巅峰。

“老婆叫我七醒……”

       尽管“阿四”在业内被尊为“四哥”，但是在老婆眼中，却是个“七醒”——粤语“痴线”——也就是“二傻”之意。

       通常来说，全价算起来达到10多万元且改装得当的赛车，如果是在马来西亚车手的手里，就足以拿冠军了。一些刚入门的越野玩家常常要求我给他们使用一些昂贵的改装件或是改装技术，在他们看来，改装价格越贵，赛车的性能就越好。阿四告诉他们，第一要明白自己的赛车竞技诉求，第二是必须清楚你自己的操控水平以及操控习惯，第三还要明确改装了这些东西会带来怎样的效果，而且这效果是否如自己所想。很多二、三十万的改装订单在阿四的劝说之下，最后都砍掉了一半左右。

       “为此我老婆很火大，经常骂我是‘七醒’，人家下的订单，不求你‘继续引导消费’，你只管照做就是了，为何还去告诉人家‘花的钱不值’？这不是傻是什么？实际上今天人家能叫我一声‘四哥’，一届比赛中能有近半数赛车出自我手，就说明我的做法没错，也不是傻。我坚信的是，没有良心就没有朋友，没有朋友何谈生意？”

“我的厂被查抄过”

       在阿四心目中，越野运动实际上是目前国内最容易普及的一种汽车运动，中国在这方面的改装技术已经达到“国际领先水平”，而且车辆的改装配件在国内也很容易买到，和其它种类赛车运动的高昂成本相比，越野运动已经很“亲民”了。

       “所有的一切客观条件都很有利，唯独就是政策显得有些简单粗暴。”阿四改装的赛车没有牌照，没有行驶证，除了比赛之外根本不具有合法上路资格，因此去参加环塔拉力赛时赛车都是用拖车装运的。可就在途径西北某省时被当地交管部门拦下来了，罪名是“走私非法拼装车”，要全部没收，就算阿四拿出中汽联盖章的参赛证明都没用。后来好说歹说，罪名变成“超载”，罚了一笔买路钱了事。

       “在某些职能部门眼中，哪一辆赛车不是‘非法拼装’？拖车不能用，上路不允许，赛车如何才能运到比赛场地？说到底，法拉利F1赛车和我们的性质一样，为何运到中国来参赛的时候就不被冠以‘走私非法拼装车’的罪名加以没收？照此下去，中国汽车运动如何发展？”说到这里，阿四相当寒心。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我的厂被工商局查抄过，罪名是‘非法拼装改装’……”“阿四”回忆，当时厂里共有三辆等待改装的纯越野赛车，结果工商局接到“举报”，来到厂里开出一纸巨额罚单。

       记者经过查阅，发现工商局的处罚依据是国务院于2001年6月13日签发生效的《报废汽车回收管理办法》。这纸法规颁布差不多10年了，过不过时咱先不讲，单单是非法拼装车的定义都没有下清楚。其实非法拼装车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非法上路，赛车则不会上路行驶，这是赛车和拼装车的本质区别。当然，赛车上路应该可以被视为非法拼装车加以处罚。就这个方面看，此《办法》实在是业余得够呛。古时柏拉图曾经给“人”下了个定义——全身无毛的两腿直立行走的动物，结果他的学生立马将一只拔光毛的鸡放在柏拉图的面前。由此可见，定义不可乱下，否则就是一个柏拉图式的笑话。

       而执法人员对于这样的《办法》实际上也无所适从——如果某家非法拼装作坊打着“赛车改装”的旗号行苟且之事，岂不是可以逃脱制裁？由此可见，实际上这种情况折射出中国在这方面的法律缺失。

       从全国范围看，改装市场最成熟的地区就是广东，由于政策的落后以及不规范，阿四也开始感慨生意难做。他告诉猫叔，由于粤北一些地区年轻人外出打工，导致耕地荒废，因此他想租下一片地搞现代化的农场。换句话说，他未来想做一个新时代的农民。在他看来，未来农业更吃香，因为“农业税被取消了”——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离开了这个行业，就说明汽车改装这个市场真的完了……”阿四这句话听起来口气很大，但细细咀嚼下来颇有深意。